解家老宅的青石板被往来的鞋跟磨得发亮,海棠花瓣落在上面,被踩出淡淡的粉印子,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d′e/n*g¨y′a!n-k,a,n\.*c-o+m·解思灵站在回廊的梨花木算盘前,指尖翻飞间,算珠碰撞的脆响混着桂花香漫开来。她身上那件改良旗袍是婶婶白悠然按叔叔解雨臣少年时的尺寸改的,领口的海棠花绣得极细,针脚里还藏着几缕金线——是叔叔特意让人加的,说“当家的得有点亮色”,婶婶在旁边笑着补了句“别像你叔叔似的,整天穿得跟个账房先生”。
“姐!胖叔把奶油抹念念脸上了!”吴畏像颗滚圆的小炮弹冲过来,两岁多的孩子穿着老虎肚兜,后腰露出半截肉,跑起来肚兜上的老虎尾巴一颠一颠的。他举着沾了西瓜汁的小手往账本上拍,墨字被晕成一朵朵小乌云。解思灵眼疾手快地合上账本,屈指敲他额头时,指腹触到一片温热的汗:“不是让你看着胖叔别偷喝米酒?姑父刚把米酒坛子藏柜顶上,你就给泄露了?”
“胖叔说……说给我尝一口就带我掏鸟窝。”吴畏瘪着嘴往她怀里钻,鼻尖蹭过她衣襟上的盘扣,把颗圆滚滚的奶糖顶了出来。这是黑瞎子早上塞给他的,说“给思灵姐留着,她算账费脑子”,还特意叮嘱“别让你姑父看见,他瞪人的时候比院里的石狮子还凶”。
解思灵刚捡起奶糖,就见黑瞎子吊儿郎当地晃过回廊,手里转着支翡翠烟杆,墨镜滑在鼻尖上,露出双笑盈盈的桃花眼:“我们小当家算完账了?瞎子叔请你吃糖人。”他举着根孙悟空糖人递过来,糖稀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孙悟空的金箍棒还沾着片海棠花瓣——是他早上蹲在巷口的糖画摊前,盯着老师傅做了半小时才换来的,特意让多加了两笔,说“得像我们思灵似的,看着就机灵”。
廊柱后突然传来“咔”的轻响,姑父张起灵靠在柱上,手里摩挲着柄短刀,刀鞘上的红穗子被风卷得缠上他的手腕。他盯着黑瞎子伸到女儿面前的手,指节悄悄收紧——解思灵十岁那年,这货就拿掺了酒的桂花糕骗她吃,害得她醉哭了半宿,攥着他的衣袖喊“爹”,这事他记到现在,连刀鞘都磨得比叔叔的玉扳指还亮。
“瞎子叔,库房的麝香还差三两。”解思灵侧身躲开糖人,算盘珠子又噼里啪啦响起来。黑瞎子得寸进尺地凑过来,故意把下巴搁在她肩上,胡茬蹭得她耳尖发红:“急什么?你舅舅十五岁时,把库房的人参当萝卜炖了汤,还跟你下人说味道寡淡。”
话音未落,寒光“嗖”地擦过黑瞎子耳畔,短刀稳稳钉进回廊的木柱里,刀尾的红穗子扫得他脸颊发麻。姑父张起灵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左手还攥着块刚给念安削的桃木平安符,木刺嵌进掌心也没察觉。
“小哥这手飞刀,比当年在蛇沼练的还准!”黑瞎子嬉皮笑脸地跳开,手里的糖人差点戳到吴畏眼睛,“我跟思灵说句悄悄话,犯得着动刀动枪?”叔叔解雨臣端着碗银耳羹从月亮门走进来,白瓷碗沿沾着几粒枸杞,是婶婶白悠然刚替他放上的,说“补补你这熬坏的身子,免得哪天算账算到一半栽倒了”。_k?a.n?s_h`u,p¨u\.*c~o·m¨他看都没看黑瞎子,只对解思灵说:“账对累了就歇歇,我让账房把去年的地契送来了,让你婶婶教你认认,她辨地契真假比我还准。”
正说着,阿宁抱着吴畏从影壁后转出来,孩子的小胖腿还勾着她的腰,像只树袋熊。“都快三岁了还黏人,跟你爹一个德性。”阿宁点着儿子的胖脸笑,往解思灵手里塞了盒杏仁酥,铁盒上的小熊图案被吴畏啃得缺了个角,“你胖叔烤的,没放杏仁,你姑父特意盯着他把杏仁罐锁起来了。”解思灵刚拿起一块,姑父张起灵的手己经伸过来,指尖利落地挑出混在酥里的碎杏仁——她五岁卡喉咙时,姑父抱着她往卫生院跑,蓝衫前襟被她的眼泪打湿一大片,从那以后,解家厨房连装杏仁的罐子都换了银质的,说“能早点发现混进去的碎渣”,这事连婶婶炖汤时都得特意叮嘱厨子三遍,生怕姑父冷不丁冒出句“再犯就把你锅砸了”。
院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胖子举着个比他脸还大的蛋糕盒,正跟吴邪抢相机:“让我给念念拍张裸照,留着等他长大了相亲用!保证比他姑父当年的相亲照精神!”婶婶白悠然笑着把念安抱到姑姑解雨娇面前,指尖温柔地拂过婴儿额前的碎发——她总说这孩子眉眼像姑父,尤其是那点朱砂痣,安静时透着股沉稳,哭起来却比谁都凶,跟姑父当年在七星鲁王宫拧断血尸脖子时的狠劲有得一拼。婴儿穿着件绣满福字的红肚兜,眉心的朱砂痣被阳光照得透亮,像颗刚剖出的红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