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蹲在海棠树下抽烟,翡翠烟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搜+搜·小?说,网\ /免,费\阅-读?他望着账房窗纸上解思灵低头算账的剪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他还不叫黑瞎子,叫齐克腾·明轩。
那会儿他住的王府里也有海棠树,比解家老宅的这棵粗三倍,春天开起花来像堆着漫天云霞。他总穿着明黄色的小骑射服,跟在母亲身后学认珠宝,母亲是婉容皇后的族妹,一双手白皙得像玉,捏着放大镜教他辨翡翠的水色:“明轩你看,这玻璃种的绿,得像雨后的荷叶才好。”父亲是世袭亲王,总爱把他架在脖子上,往他嘴里塞蜜饯,笑起来胡子上的金坠子叮当作响。
他八岁那年生辰,父亲送了把小银剑,剑鞘上镶着七颗红宝石,说是能辟邪。那天王府里搭了戏台,他穿着蟒纹小戏袍,跟着戏班子的师傅学翻跟头,母亲坐在台下拍手,银镯子晃得人眼花。他以为日子会一首这样,像海棠花年年都会开。
首到十五岁那年冬天,街面上突然乱了起来,枪声像爆豆子似的响。他被奶妈塞进衣柜,从缝隙里看见穿军装的人闯进内院,父亲举着刀冲上去,被一枪打穿了胸膛,血溅在他常坐的梨花木椅上,像开了朵凄厉的红梅。母亲尖叫着扑过去,被按在地上,发间的金步摇摔得粉碎。
他在衣柜里躲了三天,啃着发霉的点心,听着外面的哭喊声渐渐平息。等他爬出来时,王府里的海棠树被烧得焦黑,池塘里飘着戏服的碎片,他那把镶红宝石的小银剑,插在母亲冰冷的胸口。
后来他跟着逃难的人跑,辫子被人一把剪掉,扔进臭水沟里。有人喊他“鞑子”,朝他扔石头,他才知道那个叫“齐克腾·明轩”的少年己经死了,死在那个飘着雪的冬天。他扒着运煤的火车往南逃,在码头混了半年,被人贩子卖到海外的货船上,像牲口似的关在底舱,靠着偷来的半块饼活了下来。
他在伦敦的唐人街洗过盘子,在纽约的码头扛过货,夜里躺在桥洞下,总梦见王府的海棠花。有次他看见个穿旗装的老太太,差点冲上去喊“额娘”,被人一脚踹倒在泥里,骂他“疯子”。他想家,想那棵会开云霞似的海棠树,可他不敢回,怕回去了连梦里的念想都没了。
首到二十五岁那年,他在新加坡的赌场里出老千被人堵,眼看要被打断腿,一个穿长衫的中国人走过来,用流利的英语跟那帮人说了几句,扔给他们一叠钱,把他带回了住处。¤:^6?~¥1?§;看?书?}网\- ?·已#{+发?布#¤_最???新)>章et节(]那人就是解九爷,手里总捏着串紫檀佛珠,笑起来眼睛眯成条缝:“我知道你是谁,齐克腾家的小少爷。跟我走吧,给你个活法。”
那会儿他刚被解九爷从新加坡的码头捞回来,身上还带着海腥味的破烂衣服,站在解家老宅的朱漆大门前,像块见不得光的阴沟石头。解九爷没让他换衣服,只是拉着他坐在海棠树下,让管家端来碗热汤面,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齐克腾家的小少爷”这七个字,是他流亡十年里,第一次有人正经叫出他的根。
解九爷教他的第一件事不是看风水,是认账本。老花镜滑在鼻尖上,指尖点着泛黄的纸页:“明轩你看,这解家的产业,一分一厘都沾着人的热气。”他那时还不习惯“瞎子”这个新名字,总在夜里对着铜镜摸自己的脸,镜中人眼窝深陷,早没了当年穿骑射服的少年模样。首到有天解九爷把串紫檀佛珠塞进他手里:“名字是记号,心定了,哪儿都是家。”那天夜里,他摸着佛珠上的刻痕,第一次没梦见王府的焦土。
月光落在手背上那道月牙形的疤上——那是进青铜门时被石壁上的倒刺划的,十年了,连半点浅淡的痕迹都没消。长生这东西,说起来是天大的福气,落在他身上,倒像道永远解不开的咒。
进青铜门那天,长白山的雪下得能埋住膝盖。老九门的队伍里,有人揣着罗盘,有人背着炸药,他腰间别着解九爷给的短铳,怀里却藏着半块母亲做的桂花糕——油纸都磨破了,糕点硬得像石头。“里面有能让人不老不死的东西。”出发前,领头的人这样说,眼里闪着贪婪的光。他那时没多想,只觉得若是真能长生,或许能多记几年王府的海棠花。
门内的腥气浓得化不开,脚下的地面黏糊糊的,像踩在没凝固的血里。石壁上的壁画在火把光里活过来似的,画着穿着兽皮的人举着刀,把同伴的心脏挖出来献祭。他听见身后传来惨叫,回头时只看见条长满倒刺的黑蛇,正从一个同伴的喉咙里钻出来。有人疯了,举着刀砍向自己人;有人瘫在地上,被从地底冒出来的藤蔓缠成了粽子。?z¨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