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入林,学子归家
清嫔轻捏了下手指,隐下内心的苦涩,望着少年突然道:“我记得你还未取字。”
烛光映在少年脸上,微垂的眼睫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清嫔指腹摩擦着茶杯,秋夜微冷,茶杯一片温凉,皮肤触上去没一会儿就暖了起来。
她道:“我帮你取字,可好?”
半响后传来少年轻声的一句嗯。
清嫔突然就笑了,执杯饮了一口茶。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张脸,那小孩长得十分精致,眉间挑着倨傲,双手抱在胸前微偏着头,一派孤傲之态,这是太子殿下的贯有姿态。
她不怎么喜欢小孩,总觉得太过顽皮闹腾,却很喜欢君卿殿的小殿下。
她偏头看了眼白楚,勾了勾嘴角。
这人也是喜欢的。
至於是哪种喜欢,当事人摸不清楚,她也无法多说些什么。
但是不管如何,这个后路她一定会留。
——
开乾十八年,仲夏。
顾时殷早已开始接触政务,学堂很少去,有时忙里抽空去个两三趟,坐在位置上有些黯然伤神。
先生已经敲不动桌子了,那把曾让他畏惧的戒尺被先生背在身后,岁月无情,先生早已佝偻了腰,学堂里的人走了大半,着实冷清。
谢玖隅也时不时会来几趟。
他从文不行,一念课本就脑壳疼,因此在家父兄长的引导下谋了个武将官职。
外边艳阳高照,空气燥热,学堂屋檐下还挂着木制鸟笼,里面早已没了画眉。顾时殷在学堂的这些年,见过里面关过许许多多的鸟儿,品种不一,习性不同,只是从某日起鸟笼就空了。
顾时殷亲眼见着先生放走了鹦鹉,在这之后,鸟笼就空到现在。
那天下学,想起课业忘了拿,他走到半路就返回去。
站在门边,看清里边的情景后,他一时之间楞在原地。
先生踩着矮凳,手撑着墙,取下鸟笼,佝偻着背将鸟笼放在地上,里边的鹦鹉蹦蹦跳跳,不停的叫着。
“小老头——小老头——”
先生似是笑了一下,没好气的说:“是哪个皮猴教你的?”
鹦鹉叫道:“小侯爷——小侯爷——”
先生笑了:“就知道是他。”
顾时殷站在门边也没忍住笑出了声,鹦鹉初到时,学堂里的人都喜欢逗它说话,虽说那时他们都已经十几岁了,但还是架不住课本无聊枯燥,见着只鹦鹉都觉得新鲜。
每日下课,小侯爷总是坐在窗边逗鹦鹉:“杂毛儿,说小爷最是英俊潇洒。”
鹦鹉的颜色多,小侯爷随口就给它取了个名——杂毛儿。
鹦鹉也乐意被他逗:“小爷最是——英俊潇洒——”
“……”
怎么听都是在自夸。
小侯爷啧了声,嗤笑道:“小爷长这么大头次见这么自恋的鹦鹉。”
鹦鹉:“……”
别说鹦鹉恼火,学堂的人都想把谢玖隅摁地上捶一顿。
除此之外,谢玖隅总是喜欢叫先生小老头,这个诨号原是小时候对先生不满,用来泄愤叫的,叫久了,十几年过去了,改不了口也就这么继续叫,只是里面不带一丝不满与不敬。
谢玖隅逗鹦鹉说:“等会儿上课,先生过来,你就放声叫一声‘小老头’。”
顾时殷还记得他插了句嘴:“若是先生问是谁教的,你就说是小侯爷。”
原本只有无聊学习生活中说的不甚在意的浑话,顾时殷没想到真的会有一天鹦鹉叫先生小老头,先生再问,鹦鹉会告状。
此刻正是黄昏,天边入了大半云霞,学堂之后是漫天绚烂,连屋檐都染上了馀晖。似乎是听到了笑声,先生往这边看过来。
顾时殷走上前行了个礼。
问道:“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下了课的先生总是较好相处的,他不拿着戒尺,不板着脸,笑了声说:“放鹦鹉呢。”
他蹲下身,叹了口气,探手去摸鹦鹉的皮毛:“总是要离开的,正如‘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蓝天山林才是它的归宿,咱们已经拘了它好些时日,总得让它回家。”
他伸手打开鸟笼,鹦鹉扑腾着翅膀飞起来,跳到房梁上,歪着头看着他们。
先生说:“回去罢,想去哪儿去哪儿。”
鹦鹉叫了一声,张开翅膀飞走了,嘴里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