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敲过，濠州城的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x`i¨a?o*s¨h,u.o￠y+e￠.~c-o-m.李默然坐在作坊的案前，油灯的火苗被穿堂风掀得忽明忽暗，映得竹简上的《军器集要》字迹扭曲，倒像是群舞动的兵卒。

窗外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李默然攥紧手里的狼毫，笔尖的墨汁滴在城防图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像极了朱重八投向临濠的那封密信 —— 刘基带来的消息像根毒刺，扎得他心口发紧。

“吱呀” 一声，作坊的木门被推开条缝，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在地上铺成条银带。刘基的身影嵌在光晕里，青布道袍的下摆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城外回来。这老者出身青田望族，自幼聪慧过人，二十三岁便中了元廷进士，曾在江浙行省任儒学副提举，因弹劾权贵被贬，后又任处州总管府判，却因朝政腐败弃官归隐。他精通天文历法、兵法韬略，更兼通数理医卜，在江南士林中声望极高，连元廷权臣都曾多次征召，却被他婉言谢绝。

“先生深夜到访，可是有要事？” 李默然起身时，案上的铁尺被带得落地，“当啷” 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刘基反手关上门，长髯上凝着的夜露滴在青砖上，晕出星星点点的湿痕。“老夫刚去了趟西城墙，见朱重八的亲兵正在加固箭楼，动作鬼祟得很。” 他走到案前，目光扫过摊开的城防图，“李先生这图上，漏了处暗门。”

李默然顺着他枯瘦的手指看去，见城防图右下角的城墙拐角处，果然有处未标注的缺口 —— 那是去年元军攻城时炸开的，后来用砖石草草堵上，竟成了朱重八的私兵通道。

“多谢先生提醒。” 李默然的后背渗出层冷汗。他自诩对濠州城防了如指掌，却不知早被朱重八钻了空子。

刘基拿起案上的油灯，往城墙图的缺口处凑了凑，昏黄的光晕里，他的瞳孔深不见底：“朱重八想借孛罗的刀杀人，这暗门就是给元军留的路。” 想当年，他在江浙为官时，就曾识破过元军与地方豪强勾结的阴谋，亲手斩杀过三名通敌的县尉，那份洞察力与决断力，至今未减。

“他就不怕引狼入室？” 李默然捏起块刚提纯的硝石，棱角锋利如刀，“元军要是进了城，凭他那点兵力，守得住吗？”

“他要的不是守城。” 刘基将油灯放回案上，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竟浑然不觉，“是借元军之手搅乱濠州，再以‘平叛’之名清剿异己。到时候郭元帅是乱党，你我是通敌，他倒成了匡扶大义的功臣。” 想他当年弃官归隐，便是看透了元廷的腐朽，深知乱世之中，最可怕的不是外敌，而是内患。

李默然将硝石重重拍在案上，石屑飞溅：“好毒的计！” 他忽然想起朱重八昨日在试炮时的笑容，那般爽朗，竟是藏着这般阴狠。

刘基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掰了一半递给李默然：“先垫垫，今夜怕是睡不成了。” 他年轻时曾游历淮西，见惯了饿殍遍野的惨状，深知粮草对乱世求生的重要性，即便如今身居高位（在义军中虽无实职却备受敬重），也始终保持着节俭的习惯。

李默然接过麦饼，粗粝的麸皮刮得喉咙生疼。他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权谋，比最烈的火药还要灼人 —— 朱重八的野心像堆干柴，只需元军这把火，就能烧得濠州城片甲不留。

“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李默然的指尖掐进麦饼里，将干粮捏成碎末。

刘基走到窗前，推开条缝望向帅帐的方向。那里的灯火早己熄灭，只有巡逻兵的火把在黑暗中移动，像条游走的赤蛇。“郭元帅年迈，耳根子软，怕是听不进逆耳忠言。”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马秀英住处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盏孤灯，“倒是马姑娘……” 他曾在郭子兴的宴席上见过马秀英，深知她不仅善良，更有过人的智慧与胆识，是郭子兴最信任的人。￠白￠马,书′院? ,追·蕞·辛?蟑+结′

“不可。” 李默然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她不该卷进这些阴谋里。”

刘基转过头，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沟壑：“李先生是怜香惜玉，还是怕她成了朱重八的棋子？” 他拿起案上的铁尺，在城防图上划了道首线，“从这里到马姑娘的住处，只需半柱香。朱重八若想动手，定会先控制她 —— 毕竟，她是郭子兴最疼的义女。” 想他辅佐过多位义军首领，深知在乱世中，亲情与信任往往是最容易被利用的软肋。

李默然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从未想过这层关节，马秀英的善良在朱重八眼里，竟成了可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