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的秋雾带着股鱼腥味，黏糊糊地贴在船板上。`二_八_看-书^网¨ .无+错/内_容￠李默然扶着摇摇晃晃的桅杆，望着远处水雾中若隐若现的芦苇荡，青灰色的芦花被风卷得像漫天飞雪，落在他粗布袍角上，转眼就沾了层白霜。

“李兄弟，这鬼天气怕是要变。”徐达从船舱钻出来，手里攥着块湿透的帆布，他鼻尖冻得通红，说话时喷出的白气在冷雾里散得极快，“方才望哨的弟兄说，西北边的云压得很低，怕是要下冻雨。”

李默然把羊皮袄裹得更紧些，皮毛内侧磨得发亮的地方，还留着去年在濠州城冻出的血渍。他们这支运粮队本不该走鄱阳湖——原定路线是沿淮河入长江，可半个月前接到探报，元军在安庆府设了关卡，盘查得比梳篦还细。郭子兴拍板改道时，帐内老将们都皱着眉，说鄱阳湖是“水鬼窝”，不仅有元军的巡逻艇，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水匪。

“让弟兄们把船板上的冰碴清一清。”李默然的目光扫过甲板上蜷缩着的士兵，大多是刚从濠州乡下招来的农民，握着篙杆的手冻得像紫萝卜，指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泥，“告诉伙房，今晚多烧些姜汤，每人再发半块麦饼。”

徐达应着转身要走，却被李默然拉住。“让朱重八带二十人，去后舱把那批硫磺搬到中舱。”他压低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桅杆上的裂纹，“湿了就麻烦了。”

这批硫磺是李默然托人从庐州府换来的，本想带回濠州试验火药配方。郭子兴听说他们要绕道鄱阳湖，临时变卦让顺路运些粮食给驻扎在湖口的红巾军——那是孙德崖的队伍，与郭子兴面和心不和，谁都知道这趟差事是趟浑水。

帆布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像谁在雾里扯着嗓子喊。李默然望着船头劈开的浪涛，水花溅在船板上瞬间凝成细冰，忽然想起马秀英送行时塞给他的那个蓝布包。他解开系在腰间的布包，里面是双新纳的布鞋，千层底纳得细密如鱼鳞，鞋头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那姑娘总说他脚大，买不到合脚的鞋，却不知他这双在流水线磨出厚茧的脚，早就习惯了挤脚的草鞋。

“李大哥在想什么？”

朱重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潮湿的水汽。李默然回头时，见他正弯腰系着裤脚的麻绳，粗布裤管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最显眼的是道月牙形的旧伤——那是小时候为了抢条冻僵的鱼，被地主家的恶犬咬的。

“在想咱们什么时候能不靠绕路躲着元军走。”李默然把布鞋重新包好，塞进怀里贴着心口的地方，那里还暖着，“等将来有了自己的船队，就不用在这雾里摸瞎了。”

朱重八首起身，手里转着根竹篙，青黑色的竹节在他掌心磨得发亮。“将来的事谁说得准？”他望着雾气深处，忽然嗤笑一声，白气在他唇边凝成个小圈，“依我看，孙德崖那老狐狸怕是早收到消息了，咱们这趟送粮，能不能见到他本人都难说。+山′叶_屋+ ·首,发,”

李默然没接话。他知道朱重八说的是实话——红巾军这几年像发了霉的馒头，内里早烂了。郭子兴占着濠州就当自己是土皇帝，孙德崖在湖口招兵买马，暗地里却跟元军的水师统领称兄道弟。上次在濠州议事，两个老头为了“谁该当盟主”的空名头，差点在酒桌上动刀子。

“快看！前面有船！”

望哨士兵的喊声像块石头砸进雾里。李默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艘乌篷船正从芦苇荡里钻出来，船头插着面黑旗，旗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陈”字，在风里抖得像条被打懵的蛇。

徐达猛地抽出腰间的刀，刀刃在雾里闪着冷光：“是水匪！弟兄们抄家伙！”

甲板上顿时乱起来，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摸武器，有个新兵慌得没抓稳篙杆，“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瞬间就结了层薄冰。朱重八眼疾手快，扔出根缆绳，大吼道：“抓紧了！”

李默然却按住了徐达挥刀的手。“不对。”他盯着那面黑旗，旗角磨损的地方露出底下的红布，“那是红巾军的旗号，只是用墨涂黑了。”

说话间，对方的船己经靠了过来。为首那艘船的舱帘被掀开，个高瘦汉子走出来，披着件油光水滑的黑绸袍，腰间悬着柄镶玉的弯刀——这打扮在粗布麻衣的红巾军里，扎眼得像堆瓦砾里混进了块金锭。

“来的可是濠州来的弟兄？”汉子的声音带着江南口音，软乎乎的像浸了蜜，可眼神扫过甲板时，却像鹰隼盯着猎物。

徐达把刀一横，刀尖指着对方的鼻子：“你们是哪路的？孙元帅的人？”

汉子嘿嘿笑起来，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