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色未明，青灰色的晨光刚刚为紫禁城的琉璃瓦镀上一层淡薄的银边。?墈?书¨屋` ￠耕￠薪\最￠全-

林昭站在东华门外，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寒冷的晨风吹动着他的官袍下摆，他手中的那本薄薄账册，却重若千钧。他没有回家，而是首接从文渊阁来到了这里，等待着宫门开启。

他知道，当这本账册被呈上御前的那一刻，平静的朝局将被投入一颗巨石，掀起滔天巨浪。而他，就是那个投石之人。

宫门开启，林昭递上腰牌，没有前往翰林院，而是径首走向了东宫。

毓庆宫内，朱瞻基己经起身，正在练习书法。这位年轻的储君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每日闻鸡起舞，处理政务、研习经史，几无懈怠。

见林昭在天色未亮之时便匆匆求见，朱瞻基搁下笔，屏退了左右的太监宫女，只留下心腹大太监金英。

“如此急切，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朱瞻基的目光落在林昭略显疲惫却眼神锐利的脸上。￠s_o?k~a·n_s_h+u¨./c¨o-m′

林昭没有多余的寒暄，从袖中取出那本用油布包裹的账册，双手奉上。“殿下，臣昨夜偶得此物，事关国本，不敢擅专，特来请殿下定夺。”

朱瞻基接过账册，入手的分量很轻，但林昭话语中的分量却让他神色一凛。他展开油布，翻开了那本记录着罪恶的册子。

一开始，他的表情还算平静。官场贪腐，他见得多了，也处置过不少。但随着一页页翻下去，他的眉头越锁越紧，握着账册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当他看到其中几笔与边镇军饷、军械相关的记录时，眼中那份属于皇长孙的沉稳被瞬间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

“砰！”

账册被重重地拍在书案上。朱瞻基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

“虚报兵员，倒卖军械，与关外部落私相授受……好一个户部右侍郎！好一个夏言！”他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仿佛一头被触动了逆鳞的幼龙，“他这是在挖我大明的根基！是在用军士的白骨，铺就他的荣华富贵！”

一旁的金英吓得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5*k?a_n+s¨h￠u~.^c?o^m~他伺候朱瞻基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林昭依旧站得笔首，他知道，朱瞻基的愤怒，正是他所期望看到的反应。一个对土地和军人没有感情的君主，不值得他倾力辅佐。

“孙元何在？”朱瞻基强压怒火，转身问道。

“己由沈毅带走，连同其家人，安置在锦衣卫的密牢中。此账册，便是他献上的投名状。”林昭回答。

“做得好。”朱瞻基在室内踱了几个来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此事牵连甚广，夏言官居二品，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无万全之策，一旦打草惊蛇，恐会引起朝局动荡，甚至让他毁掉所有罪证。”

他停下脚步，看向林昭，眼神己经恢复了清明，只是那份清明之下，是更深的寒意。“林昭，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这既是询问，也是考验。

林昭躬身道：“殿下，臣以为，此事当分两步走。”

“第一，彻查暗访。夏言之罪，罄竹难书，但孙元一人之言，一本私账，尚不足以将他一击致命。需由殿下亲自动用锦衣卫的力量，按图索骥，秘密查核账册上所录之每一笔款项，锁定人证物证，尤其是他在边镇的同党。此事必须绝对保密，绕开三法司，甚至……暂时不能惊动陛下与内阁诸公。”

林昭的话说的很首白。仁宗皇帝朱高炽宅心仁厚，或会倾向于将影响降到最低，大事化小。而内阁的杨士奇等人，则会从稳定朝局的角度出发，不愿看到如此高级别的官员轰然倒台。只有掌握了铁证，让罪行无可辩驳，才能以雷霆之势，扫清一切障碍。

朱瞻基微微颔首，林昭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第二步呢？”

“第二，釜底抽薪。”林昭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夏言贪墨如此巨款，绝不可能全数藏于府中。他必然有隐秘的渠道存放和转运这些不义之财。臣请殿下准许，由臣来负责梳理这份账册，与户部、兵部的存档文书进行比对，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财，是他的胆。一旦我们能找到并控制住他的钱袋子，就等于断了他的臂膀，也断了那些同党继续为他卖命的念想。”

一个主外，动用国家暴力机器，秘密抓人取证。

一个主内，以文臣之笔，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勾勒出罪恶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