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垒石头也稳当！都是这批人里的好把式！”

李济生点头。匠户，尤其是有经验的匠户，在夯土筑坝这类工程里，价值远超普通劳力。

当晚收工，沟顶避风处点起几堆篝火。劳累一天的俘虏和流民们捧着粗陶碗，排队领那点滚烫稀薄的糊糊，围火蜷缩，沉默而疲惫。

李济生再次来到沟顶，身后护社营士兵只推了一辆板车，车上寥寥几坛贴着“特供”字样的粗陶酒坛。浓郁奇特的酒香随着泥封拍开弥漫开来，瞬间勾住了无数饥饿疲惫的目光。

“都听着！”陈石头炸雷般的声音压下嘈杂，“少东家有令！今日筑野狐沟第三级坝基，抬石垒堰有功！孙铁匠、吴箍匠……（报出十几个名字）出列！”

被点到名的十几人，茫然又带着惊惶站起。

“你们十几个，手艺硬，肯下死力！赏！”陈石头挥手，士兵立刻上前，给每人端上一碗清澈却烈香扑鼻的“黑酿”原浆！酒液在火光下微漾，映着周围无数羡慕渴望的眼神。

“喝了它！驱驱寒气！明日接着给老子好好干！”命令不容置疑。

孙铁匠第一个端起碗，闭眼狠灌一大口！烈酒入喉如吞火！他剧烈咳嗽，脸涨得通红，眼泪鼻涕齐流。咳嗽过后，一股汹涌热浪从腹中炸开，驱散西肢百骸的冰冷与疲惫，连冻僵的指节都似活了过来！他哈出长长的、带着浓香的白气，眼中闪过异彩，又小心抿了一口！

其他人纷纷效仿。辛辣、灼烧、短暂眩晕后，是驱散骨髓寒意的暖流和一种久违的力量感。这碗烈酒，是暖身之物，更是身份与价值的认可！周围未被点名的目光，羡慕几乎凝成实质。监工适时吼起：“都瞧见没？少东家赏罚分明！有手艺，肯卖命，就有酒喝！明日哪队先把东头那段引水渠挖通，老子也给他请赏！”

李家塬，铁匠工坊新区。

炉火映红赵铁匠兴奋的脸膛。他面前站着那十几个从“野狐沟”工地“特招”来的匠户，洗去泥污，换上虽旧却干净的靛蓝工服，虽瘦削，眼神却有了生气与专注。

“好！好！好！”赵铁匠拍着孙铁匠肩膀连说三声，“老孙！阳城火器坊出来的好手！可算把你盼来了！瞧见没？”他指向工坊里轰鸣的风车、水力锻锤、精密的钻床，远处冒青烟的焦窑高炉，“这地方，才是你该待的地界！咱打的，不是锄头镰刀！是保命的锁子甲！是轰碎贼寇的五斤炮、十斤炮！

他又看吴箍匠等人：“老吴，箍桶箍窑是好手！新起的化铁高炉，正缺会箍耐热大桶的熟手！你们几个，懂木料？行！去木工坊！少东家说了，拿出真本事，在李家塬，就有你一家老小的热炕头，饱饭吃！老婆孩子，社里派人去接！”

孙铁匠看着眼前这规模远超想象、充满力量和精密秩序的工坊，感受着脚下水力机械传来的轻微震动，听着铁锤敲打熟铁那熟悉又震撼的铿锵声。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服粗糙的布料，眼中最后一丝飘零的惶恐被一种沉甸甸的归属感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山西口音，斩钉截铁地说：“赵头儿，您吩咐！俺们这身力气和手艺，卖给社里了！”

......

主宅书房。

烛光摇曳。王氏将新增匠户及家眷名册轻轻放在李济生面前，旁有曲师傅呈报的首批窖藏“黑酿”清单。李济生提起朱笔，在新绘的渭北塬区及沟壑水系图上，将几处类似“野狐沟”的关键沟壑，以及华州附近饱受蹂躏、人心涣散的村镇，重重圈起。

“沟壑锁水土，匠户暖根基。”李济生放下笔，声音低沉有力，指尖点着图上“野狐沟”的标记，“这‘黑酿’烧的是废料，暖的是筋骨，聚的是匠心。开春…”他目光投向那些圈住的沟壑与村镇，意图昭然。

王氏默默收拢名册清单，指尖拂过冰凉算盘珠。清脆“噼啪”声在寂静书房响起，如精密齿轮开始咬合。丈夫眼中那团整合渭北、以工代赈、以技聚力的火焰，己照亮前路。塬上的根，在战火淬炼、沟壑夯坝与这清冽“黑酿”中，向着大地深处，更坚韧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