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用力地点点头,下颌线绷紧,每一个字都清淅、沉稳,如同砸在地上的石子:
“你放心!有我在!你家里的事情就是我家里的事情!”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男人之间最朴素也最厚重的承诺,掷地有声。!薪+顽*夲′神′戦~ !追,醉*新′蟑.洁^
楚大虎紧紧盯着阳光明的眼睛,仿佛要穿透瞳孔,直抵灵魂深处,确认这份承诺的分量。
几秒钟,却漫长得象一个世纪。
然后,他咧开嘴,那副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又瞬间回到了脸上,仿佛刚才的凝重从未发生。
他用力一拍阳光明的肩膀,声音恢复了洪亮:“这我就放心了!走了!不要送!送也送不到苏北!”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肩膀一耸,将那个粗布大口袋调整到更舒服的位置,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那肌肉虬结的背影,在正午白晃晃的炽烈阳光下,象一座移动的山岳,带着一往无前的蛮勇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每一步踏在柏油路上,都似乎带着回响。
初夏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阳光明的身上,晒得皮肤发烫,却驱不散心底骤然腾起的那丝离别的愁绪。^齐`盛¢小.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他缓缓转身,朝着石库门弄堂的方向挪动脚步。
弄堂口,卖冰棍的老头拖着那个漆皮剥落的旧木箱,用一根磨得油亮的梆子,“笃、笃、笃”地敲出单调而悠长的节奏,象在为流逝的时光打着拍子。
阳光明走过去,掏出零钱,买了一根赤豆冰棍。
他小心地剥开一张印着褪色红字“中冰砖”的蜡纸,将那冰凉、坚硬、带着丝丝缕缕清甜豆沙味的冰棍含进嘴里。
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直抵心窝,暂时压下了喉咙口的滞涩。
他慢慢地走着,脚下是熟悉的被无数鞋底磨光的青石板路。
这奔腾的时代洪流,裹挟着每一个人,身不由己地奔向各自迷雾笼罩的远方。
阳光明调剂给周炳生的那两斤奶粉,沉甸甸地压在周炳生的心上,远比它实际的重量更甚。
这份情,重得象一块冰冷的铅石,坠得他心头发慌,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滚烫,灼烧着他的自尊。
市面上,一罐四百克装、印着“光明”商标的魔都奶粉,玻璃罐身擦得锃亮,骄傲地占据着食品店柜台最醒目的位置,标价二块四角——一个普通工人好几天的工资。*6′1·看~书,网· ?免\费\阅?读\
可那柜台,绝大多数时候都空空如也,象一个因饥饿而张大的嘴,无声地诉说着匮乏。
每月固定到货的那一天,天还没亮透,食品店门口就排起了蜿蜒的长龙,队伍里的人影在晨曦中模糊晃动。多是家里有嗷嗷待哺的奶娃娃,或是病弱得急需营养的老人有须求。
排成长龙的人们,眼神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店门,那里藏着活下去的希望。
奶粉一到,那点微薄的希望便如投入滚水的雪花,不到一个钟头,必然售罄,只留下空荡荡的柜台和更深的失落。
一张小小的、印着“魔都市专用奶粉票”的淡黄色纸片,方寸之地,承载着一个婴儿的口粮,一个家庭的希望。在隐秘的鬼市上,它能炒到令人咋舌的天价,是真正的硬通货。
阳光明固然说得大气,但周炳生浸淫人情世故几十年,哪能不懂里面的规矩?
想要人家手里那金贵的奶粉票,拿什么去换?最硬通的,就是维系一个家庭最基本生存命脉的粮票、油票、肉票、布票、糖票这些按月按人头定量发放的票证,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基石。
周炳生家里,这些票证本就精打细算,每一张都掐着指头用到刀刃上,才勉强够维持一家温饱。
为了换奶粉,这些压箱底的硬通票,他已经咬牙换出去不少,家底早已被掏空,再也挤不出一星半点了。
阳光明给他调剂的这两罐奶粉,他恐怕真的只能欠着,像背上一座无形的大山,留待那缈茫的“以后”慢慢还了。
想到阳光明为了这两罐奶粉,必然在背后欠下了天大的人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