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格拉德这样挑战自己权威的命令感到不满。那逐步逼近的叫人牙酸的吐息声与夸张抽气带来的腥味,还有那仿佛下一刻就能滴落在面颊上的涎水,都叫人对之后面临的痛苦与死亡有越发清晰具体的意识。
“!”
在即将终结的那一刻,周身却忽然变得无比轻盈。周边弥漫开温和的凉意,一点点地爬上躯体,几乎温柔地碰过身体的某一处。格拉德看到大片大片刺目的白色,看到忽然融融化掉的雪,看到逐渐明晰起来的,光芒万丈的世界。
格拉德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又一次恢复了意识。他试探性地站起来,看到周围都是一片雪白。
地面与天空的交界线并不清晰,白茫茫的大地一切都纯净得不真实。他尝试着挪步,最后找到了一片冰封的湖。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湖泊边际,盯着自己的面孔。
整个雪白的世界里,只有他的黑发黑眼漆黑得鲜明。
“这里是哪里?——”
他感到古怪,而身体上的疼痛已然消弭,他看起来再健全再舒适不过,无论是折断的胳膊,还是四处出血的内脏,他的唇角也没有那股怎么也吞咽下去的血腥味道。
而这样的白茫只叫他觉得古怪。
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东西呢?这里难道是一片虚无吗?
格拉德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喂!小哑巴!”
一个冰凉的雪球砸在他的后脑,随后扑簌簌地在脖颈处散开,带来了难以忍受的刺骨冰凉。他捂住后颈,不满地抬起头来,却撞见了叫他血液冰凉的一幕。
那高高举起雪球,张扬又跋扈的,是他学生时代,最可怖的记忆。
公爵家的小儿子,伊阿宋·迪鲁,对于格拉德来说,是世上最残忍最恶毒的人。他不是伊甸园里蛊惑人心的毒蛇,而是抽出肋骨编织美好幻境欺骗人类的虚伪神明。
他有着所有童话故事中能够构想出的最纯美的面庞,柔软卷曲的棕色鬓发,蜜糖琥珀色的眼睛,甚至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看着人的时候,总是会可爱地皱起鼻子,笨拙又真挚地展示自己的纯良。
可他却是第一个在格拉德胳膊上画画的人——用锋利的美工刀。
而在不久前,格拉德还因为他的出众外表主动与其交好。伊阿宋在当时言笑晏晏,格拉德那时候还满怀憧憬,觉得自己马上就能交到新的朋友了——
对方就狠狠地用刀尖把二人的界限割裂明晰。
翻卷的皮肉,喷涌的血液,以及那纯美天使的面庞愉悦的嗤笑,一度成为格拉德回忆中最苦痛的一部分,占据了大部分他有记忆的人生。
甚至上辈子,在他已经远远逃离凯尔特大陆,四处寻找圣杯的时候,收到这人的来信时,还是控制不住地战栗。
在伊阿宋面前,他永远是那个被所有人摁住,割破胳膊,无助哭泣的孩子。他的脖颈与头发被他揉搓得凌乱脏污,他的校服上是对方的炭笔污渍,他的胳膊上是对方的画作。
他永远没法在伊阿宋面前抬起头来。
“……”
格拉德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周身颤抖,即便那人已经来到他面前,熟练地揪住后颈发,不屑地往他面颊上喷出呛人的烟雾时,他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小哑巴?”伊阿宋偏过头去,把嘴里细长的香烟吐到一边,把他的脑袋拉近了,纯美的面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颤抖的眼皮,“喂?你抖什么?”
格拉德没有说话,对方便一下子丢开了他。他照旧笑起来,弯起两个可爱的酒窝:“你在怕我吗?”
“……”
不,不应该的。
明明对方只是记忆中的孩子模样,这里也只是一片虚无。他不可能真的在这里看见伊阿宋,也不可能再次回到备受他们欺凌压迫的年纪。现在的他要是想要动手,那孱弱的公爵孩子,也会被他轻易地制服的——
格拉德不住地颤抖着,以为这样的场景会很快地散去,便强迫自己赶紧冷静下来。可是在伊阿宋面前他的冷静全然不作数了,他不住地颤抖着,丑恶又狼狈。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喂,小哑巴。”伊阿宋忽然蹲下来和他持平视线了。但察觉到他的回避,还是不满地啧了声,“你穿这么少做什么?你不冷吗?”
“……”
“你这么凄惨地趴在那里给谁看呢。”伊阿宋皱了皱鼻子,似乎是真的只是在好奇。
就在这时,伊阿宋的胳膊忽然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