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之上,惨叫声早已止歇。
那些被掳的百姓,如今只余一滩残骨血泥,像是被扔尽了用处的柴薪。
四周的鬼髻族人也不再呐喊,倒是齐齐跪地,额首着尘,口中喃喃有词。
也不知是在唤,还是在等。
天色已沉,血雾愈浓,在风中翻滚,层层压近。
冲虚真人眯了眯眼。
那一贯的傲气,此刻却不见了,只剩下一丝说不上来的冷意。
袖袍轻摆,拂尘一振,也不再说话,踏着血迹,往寨中最深处而去。
马长风站在一旁,回头看了那位自洛阳来的监军一眼。
两人眼神交错,没有言语,也不迟疑,抬脚跟了上去。
其余几位将领对视一眼,俱都点头,也相继动身。
姜亮混在人群里,没惹眼,只默默跟在赵校尉身后。
一行人顺着血线而行,寨中地势本就低凹,此地更陷一寸,四面血线皆蜿蜒而来,汇入一处。
那低洼中央,已然积出一口血池。
血池不深,却不见底。
其色沉如熟墨,竟将天光吞去大半。
池中泡沫翻涌,咕嘟作响,像是水下有人低低呓语。
众道人俱是面色凝重。
先前血雾吃了一回闷亏,如今谁也不敢独行一步。
只听袖袍翻卷之声四起,道人们各自站定方位,结印布势,引得浩然之气自阵中升起。
清光凝练,丝丝缕缕,宛若一只素手,隔空缓缓伸向血池。
血池沉沉,不动声色。
可清光甫一拂入,那血水便像被惊动了什么,忽而泛起波澜,咕嘟翻滚间,一截森白肋骨浮了出来。
那骨骼已不见血肉,却无半点腐痕,其上血丝纠缠,竟如有纹络自骨髓中渗出,脉动微微。
清光轻触,那四周的血气却蓦然一震,如有惊蛰。
只一瞬,清光便被冲刷得四散如烟,连涟漪都未留下半点。
血池依旧寂静,场中却悄然多出几分沉默。
冲虚真人立在前方,眉峰微敛,指间轻动,似不觉间已绷起了寸许关节。·艘¢嗖.暁!税_旺+ /嶵/鑫¨章`結\庚+辛\快,
片刻后,他只轻哂一声,语气极淡:
“好一桩邪门行当。”
说得轻描淡写,手下却半分不敢怠慢,袖中早拈出一张金色符箓。
符纸不过巴掌大小,金光淌动,其上符文如刀,笔笔凝重,气脉铺展,似藏着一整部不传之卷。
众道人一见,也都不迟疑,阵势随之一转。
正气如潮,清光如瀑,尽数朝那金符灌注而去。
金符微颤,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响。
旋即光焰大作,自符上绽出,层层叠叠,将四下阴沉之地,一寸寸映照得通亮。
冲虚真人嘴角微微一抽,泄了他心头的不舍。
可性命当前,念头再多也只能咽下去。
他低声诵咒,咒音不高,却句句如扣铜钟。
袖袍一扬,那张金符轻轻拍在额前。
符箓应声碎裂,化作一道金焰长龙,转瞬间便将他整个人吞了进去。
光芒乍起,那真人周身灿然金辉大作,气机节节拔高,袍角无风自舞。
身形在金光中如琢如塑,竟生出几分超然之意。
哪怕一旁久经阵仗的军中将领,也不由神色一凛,心头泛起敬畏。
原本压不住的低语声,此刻也尽数沉寂下来。
冲虚真人不作停留,金光化芒,一掠而出,直奔血池之中。
那一刻,血池中腥气翻涌,粘如浆糊,浓得近乎凝固,像是早在等他。
血浪腾起,欲将那道金光吞入骨中,却被其一举撕裂。
池中肋骨轻轻一颤,似被惊动。
下一瞬,一缕更加森寒的白气自骨中升起。
白气无声,与那金光缠斗如蟒,盘转不休,光影交错间,竟如天河搅动,搅得池中浪翻雾涌。
肋骨四周,血气源源不绝,如井中翻潮。
而阵中清气也自四方阵盘汇来,一波一波,涓滴不绝。
两股力量就此对峙,彼此胶着,金白交缠,如画上双龙互咬,一时竟难分高下。
恰在此时,寨子四周忽地杀声大作。
那些本该潜伏待机的鬼髻蛮人,竟未按众人所料耐心候阵,反倒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