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术的中军大帐,坐落在一片地势略高的土坡上。′j_c·w~x.c,.!c+o-m.帐幕由厚实的熟牛皮缝制,染成深沉的黑褐色,帐顶装饰着象征猛禽的白色鹰羽和狰狞的狼头骨。巨大的青铜火盆在帐内熊熊燃烧,松脂混合着兽脂的粗犷气息弥漫其间,间或夹杂着皮革、汗水和烤肉的膻味。这是典型的金军帅帐气息,粗犷、蛮横,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此刻,帐内气氛却如同绷紧的弓弦。金兀术——完颜宗弼,这位以“兀术”之名令宋人闻风丧胆的金军统帅,身披黑熊皮大氅,踞坐在铺着完整虎皮的狼皮交椅上。他面庞方正,颧骨高耸,浓密的虬髯几乎覆盖了下半张脸,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精光内敛,如同假寐的猛虎。下首两侧,分坐着十几名披甲挎刀的万夫长、猛安谋克,以及几名穿着萨满纹饰皮袍的随军巫师。长案上摊着粗糙的羊皮地图,气氛凝重。他们正在商讨如何应对岳家军那支已如楔子般钉在侧后的精锐拐子马,以及岳南蛮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按兵不动。
“岳南蛮不动如山,其意叵测。我军偏师虽据长葛,然孤军深入,若岳家军不顾一切回身合围…”一名面有刀疤的万夫长完颜阿鲁低声分析,眼中带着忧虑。
“怕他作甚!”另一名满脸横肉、脾气暴躁的万夫长蒲察浑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案上铜碗乱跳,“岳南蛮不过仗着些诡计!他那点人马,粮草转运艰难,顿顿飘些肉香不过是强撑门面!依我看,趁他犹豫,我大军主力直接压上去,碾碎他那道防线,直扑汴梁!”他言语间对宋军那持续飘香的“腊肉后勤”充满了轻蔑,却也隐隐透着一丝被其长久困扰的不耐。
金兀术眼皮微抬,扫了蒲察浑一眼,并未言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虎皮扶手。岳飞的按兵不动,确实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不像那个锐意进取、动如雷霆的岳鹏举。是陷阱?还是…力有不逮?
帐内争论正酣,一股紧张而沉闷的气氛弥漫着。
突然!
“报——!!!”
一声凄厉、尖锐、带着极度惊惶的嘶吼,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夜枭哀鸣,猛地撕裂了大帐外沉凝的空气!紧接着是沉重、慌乱、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甲胄部件疯狂碰撞的哗啦乱响!
“狼主!狼主!大事不好!宋营有异!有异啊!!!”
帐帘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探子阿木尔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甚至顾不上金军森严的礼仪,噗通一声重重摔在金兀术的案前!他脸上精心涂抹的伪装泥浆被汗水和恐惧冲刷得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因极度的惊骇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落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幽冥地府逃回人间。
“混账东西!成何体统!”蒲察浑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得大怒,猛地站起身呵斥道。^z¨h¢a*o_h/a\o~z^h^a~n,.?c¢o-m-
金兀术却猛地一抬手,制止了蒲察浑。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瞬间睁开,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两点幽火,锐利如刀锋,死死钉在阿木尔身上。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不仅仅是探子身上浓重的汗馊和尘土味,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说!”金兀术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阿木尔被这目光刺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刚才的狂奔而嘶哑变调,带着哭腔喊道:“狼主!宋营…宋营那边…邪门!太邪门了!妖…妖气冲天啊!”
“妖气?”帐内众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谬和不解。
“是香!是香!一种…一种要命的香!”阿木尔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描述那无法言喻的感觉,“不是花香!不是肉香!不是咱们烧的松脂香!那味儿…霸道!霸道得邪乎!像…像烧开的牛油混着滚烫的石头砸进鼻子!又像…像被成千上万只毒马蜂的刺扎穿了脑仁!又麻!又辣!又烫!香得…香得让人头晕眼花,心肝脾肺肾都跟着哆嗦!闻一口,嘴里能流出三斤涎水,可再闻一口,又觉得嗓子眼像被烙铁烙过,火烧火燎!”
他用力地吸着气,仿佛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结果又被空气中残留的想象刺激得剧烈咳嗽起来,涕泪横流:“咳咳…那香气…浓得…浓得像凝固的火焰!像活着的毒雾!它…它根本不像人间该有的东西!它从宋营帅帐那边冒出来,像…像妖云一样罩着整个岳家军大营!小的…小的潜伏在草稞子里,离着至少一里地,那味儿…那味儿都像长了爪子一样,硬生生往你鼻孔里、脑子里钻!躲都躲不开啊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