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权的船身上摸来摸去,留下无数油腻腻的手印和指痕。
“啧啧,这就是官家坐过的船啊?摸着就是滑溜!”
“嘿,十文钱摸一把龙屁股(船尾),值了!”
“娘!我要摸!我要摸皇帝坐过的地方!”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哭闹着。
更有甚者,几个机灵的小贩不知何时混了进来,挎着篮子,在人群中穿梭叫卖:
“哎!御用同款!逃难必备!‘精忠报国’包袱皮!结实耐用!跑得快!只要五文!”
“瞧一瞧看一看!官家同款‘惊龙’草鞋!穿上它,跑路不累脚!三文一双!”
“逃难干粮!硬如金砖!顶饿扛造!两文一块!”
整个皇家园林,彻底沦为了一个喧闹无比、充满荒诞气息的超级集市兼主题乐园。
当秦桧闻讯,拖着病体(一半是真气一半是装的)冲进行宫,在湖边找到正乐呵呵蹲在一个大箩筐前、亲自数着刚收上来、还带着汗味体温的铜钱的刘禅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如同末日狂欢般的景象。
秦桧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几晃,全靠身边小厮扶着才没当场栽进湖里。他指着那艘被无数只手玷污的龙舟,指着那些兜售“御用包袱皮”的小贩,指着眼前数铜钱数得眉开眼笑的皇帝,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声音嘶哑凄厉,如同杜鹃啼血:
“陛下!陛下啊——!!”这一声嚎,真是字字泣血,声声含泪,“市井喧嚣,污秽圣境!商贾叫卖,亵渎皇权!百姓无知,践踏天威!此乃…此乃亡国之兆!亡国之兆啊陛下!!”他痛心疾首,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在这片喧嚣中土崩瓦解。
刘禅正数到一串铜钱正好一百文,刚美滋滋地用麻绳串好,听到秦桧的哀嚎,头都没抬,只是撇了撇嘴,用一种“你少见多怪”的语气嘟囔道:
“亡国?秦爱卿啊,你这话朕在成都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当年相父北伐,就差十文钱!就差十文钱就能多打一副马蹄铁!结果呢?就因为十文钱没凑够,那马跑瘸了腿,差点误了军情!”他拎起那串刚串好的、沉甸甸的一百文铜钱,在秦桧眼前得意地晃了晃,铜钱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听听!十文钱!能救一匹马!能赢一场仗!能少死多少人!亡国?亡个锤子国!”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看着秦桧那张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脸,忽然福至心灵。他放下那串大钱,弯腰从脚边那个装满零散铜钱的箩筐里,仔仔细细地摸啊摸,终于摸出一枚边缘磨损、看起来最普通的铜钱。
然后,在秦桧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刘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极其“诚恳”的、近乎分享糖果般的笑容,伸出手,将那枚还带着箩筐里灰尘和汗渍的铜钱,不由分说地、硬生生地塞进了秦桧冰凉僵硬的手心里!
“喏!爱卿!”刘禅拍拍秦桧僵硬的肩膀,力气大得差点把这位宰相拍趴下,“别说朕不带你发财!这枚铜钱,算你入股北伐!等岳将军打了胜仗,收复了汴梁,缴获了金兀术的宝贝…”他眨眨眼,笑容灿烂得晃眼,“分红!朕算你…嗯…一车四川腊肉!保证比御膳房做的香!”
秦桧低头,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掌心那枚肮脏、冰凉的铜钱。它仿佛有千钧之重,又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再抬头,看着眼前这位笑容“纯真”、逻辑“感人”、行为“惊世骇俗”的皇帝,耳边是鼎沸的人声、小贩的叫卖、铜钱的叮当…
“噗——!”
一股再也压制不住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秦桧身体剧烈一晃,眼前彻底一黑,一口压抑了许久的、带着腥甜的老血,终于狂喷而出!点点猩红,溅落在他紫色的官袍前襟,也溅落在那枚冰冷的“北伐股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