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妈妈保证再也不会在课堂上讲悄悄话,可是有时候,难免要跟同学说话的吧?比如说,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老师说了什么话……她讨厌我,不肯问我,当然只有问其他同学了。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可是在老师看来,根本就是大声喧哗,骚扰其他同学,就又批评她了,还跟班主任和妈妈告状。陆嘉棋说话声音小了,同学又听不清。……你知道以前的助听器有多差劲的,我也好,陆嘉棋也好,根本没法精准控制自己的音量。陆嘉棋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迷失了,丧失了自信心,于是说话水平就直线下降。同学们越是笑话她,她就越是不爱说话。”
“你当时没有帮她吗?”陆嘉弈看了庄恕一眼,那是非常微妙的眼神:“你是不是想说,我当时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了?”庄恕默认了。“会笑话她的人就不会笑话我了吗?”陆嘉弈讥讽地笑了,“我也一样自身难保。所以为了不被波及,我只好努力学习,让他们没法笑话我。我曾经尝试让这些人不要拿我和陆嘉棋说话取乐,并威胁他们再这样做,我就会告诉老师。老师会相信我,还是他们?他们就老实了,可是出了学校,他们还是会模仿我和陆嘉棋说话的样子。陆嘉棋知道后,认为我很没用,连这些人也摆不平。我当时很傲慢,但也是出于一片真心,劝她好好说话。陆嘉棋认为我只是想显摆,向她展示自己的优越感,就很反感我,跟我大吵大闹。……我们吵架,被妈妈知道了。妈妈会怎么处理,庄女士,不用我说了吧?”庄恕叹了口气,那确实不用说了。“陆嘉棋在小学过得非常不开心,到了小学毕业的时候,正好聋哑学校的老师过来回访,希望能招一些学生回去继续上学,并保证即使在聋哑学校上学,也能正常念初高中,参加高考上残疾人大学。妈妈不同意,但陆嘉棋却很想回去。不管妈妈怎么吼她,打她,跟她哭诉,陆嘉棋都毫不动摇,坚持一定要回聋哑学校。那恐怕是她为了争取命运自主所作出的最大努力吧。……而她的努力,也确实给了她最丰厚的报偿。聋哑学校初中虽然没有舞蹈课,可是周团长经常会回来找好苗子,于是陆嘉棋就这样再次和周团长相会了。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庄恕点点头。“周团长带陆嘉棋去跳舞,陆嘉棋虽然错过学习跳舞最好的时候,可她还是努力练习……她努力得让我和妈妈都很吃惊。可是,我和妈妈都看不出跳舞有何未来可言。说句得罪人的话,以前我认为跳舞的都很没文化,是小混混才会做的事。何况…历史上跳舞都是用来取悦人的,哪有地位可言。” 庄恕心情微妙地看向陆嘉弈:“现在是新时代了。”“……妈妈也是这样想的,直到庄女士你出现。你让妈妈看到陆嘉棋有希望成功,妈妈觉得我不会出问题,就开始把重心转移到陆嘉棋的身上。陆嘉棋跳舞吃的苦是看得见的,爸妈就更心疼她。这些年陆嘉棋学会了一件事,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的不省心,至少有一半是爸妈惯出来的,另一半完全就是不读书导致的愚蠢。”庄恕听着,心情更加微妙了。她情感上本应该生气,但理智上却很赞同陆嘉弈的评价。可是她心里又很清楚,如果陆嘉棋也和陆嘉弈一样读书,未必就会有现今那样浑然天成的感染力了。“陆嘉棋很幸运,她能遇到你这样的伯乐,这是无数人求也求不来的贵人。”“你不也一样遇到了贵人吗?”“……那不一样。”“你觉得哪里不一样?”“……如果你一路走来,一直被人夸奖自己很了不起,很厉害,但到了出社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普通人也不如,你会怎么想?”陆嘉弈紧紧抓住手上的被单,“陆嘉棋就算没有爸妈,也能好好活下去。爸妈希望她事业成功,对我的要求却是快点找到对象,早点结婚。到头来,我还不如陆嘉棋!”庄恕沉默了。“我——当初要是听周团长的话,也去跳舞的话,今天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陆嘉弈的声音哽咽起来,眼眶渐渐变红,最后闭上了眼睛。庄恕垂下眼,没有回答。周团长错了,陆嘉弈不可能是一个优秀的舞者。因为她不愿通过舞蹈表达自己,勉强她去跳舞,只会出现一个拧巴的失败的舞者。她相信陆嘉弈心里也很清楚,她只是心有不甘,才会寄希望于飘渺的早已不复存在的可能。“你有想过和陆嘉棋修复关系吗?”“什么?”庄恕再次说了一遍。陆嘉弈再度靠着床头,望向天花板:“虽然这是我自作自受,可是,让我和她修复关系,我只会觉得恶心。”“要是陆嘉棋愿意和你修复关系呢?毕竟你救了她,无论生命,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