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含笑说:“旁人救不得你,是你的愤怒救了你。”
她说话间,目光在少微的身体上转了一圈儿,语气有些不解:“可你在水中时,分明浑身是伤,你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彼时怎就一点愤恨都没有?但凡你恨一些恼一些,凭着你这好比十来头大猪一般的体魄,想必也能勉强爬上岸去吧?”
少微将眼睛垂了下去,苍白的嘴角板得直直地,没一点弧度。
在水中时,少微想到的是阿母想要将自己扼死时的神态……可她并没有办法去憎恨阿母,秦辅已经死了,她实在不知还能去恨谁。
可是,人竟是需要愤怒才能活得下去吗?
依稀记得在冯家时,冯序常常会语重心长地教导她,让她试着放下心中那些戾气心结,并且告诉她,唯有那样才能活得轻松些。
少微曾一度茫然地想,这便是外面这世道上的正理吗?她确实是一个藏着许多戾气和愤恨的人,这便是她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根源吗?
而此时这面前的陌生女子却与她说:“人全然没了愤恨,就活得太轻了,扎不下根来。而这世道多猛兽洪水,若不能扎根牢固,很容易就会被那洪水给冲走的。”
少微垂着的眼睛里似在分辨着对错——同是山外入世的大人,冯序教她放下愤恨,这人又告诉她要留着愤恨。外面尘世中这些同样衣衫体面的人,竟也是活得这样南辕北辙。
少微尝试着去理清什么。
按着她的少年终于舍得将口中含着化了许久的石蜜咬了一下,伴着石蜜清脆的碎响,这短暂的安静便也被一同咬碎了。
女子感慨着道:“总之说到底,我并不曾救你——你这小鬼看着凶狠,怎却是个乱认恩人的?”
少微不理会,只重新抬眼看她,语气不善:“你到底是谁?”
“姓名么?姜负。”对方这次答得干脆,并问道:“你呢,你又叫什么?”
少微却一点也没有要和她礼尚往来的想法,而是道:“你既说不是你救了我,那你更加没道理这样挟持强迫于我了,放开我!”
“你这小鬼此时倒与我讲起道理来了?”姜负挑起细细的眉:“你虽不是我救下的,却是我捡来的,我捡来的自然是我说了算。”
这说法简直蛮不讲理胡作非为,少微气得脸都红了,脱口反驳她:“我又没有不要自己,凭什么要你来捡!”
姜负语气疑惑:“可是你在水中都要放任自己溺死了,这还不算不要自己了吗?”
对上那双微微上扬的凤眼,少微忽然觉得被人彻底看透了她的自弃。
自弃到底不是一件光彩能耐的事。
少微竟一下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反驳来,只能倔强地将脸转去一旁,闷闷地说:“那也轮不着旁人来将我捡走据为己有。”
片刻后,少微想象中的胡搅蛮缠之言没有继续出现,反而是一只柔软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
少微立时警惕地避开那只手,却听对方感慨:“多好的脑袋啊,这样警醒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