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颜穆清沉稳的声音穿透嘈杂。搜索: 玩家书域 cqwanjia.com 本文免费阅读

众人跌跌撞撞往山坡上爬，还不忘冲着北山村一行人大喊：“快跑！洪水要来了！快跑！”

这时候多喊一声就多救一条命。

地面轻微的震颤起来，车上的碗罐碰撞出叮当脆响。

北山村众人也反应过来，开始朝着山坡夺命狂奔，山脚刹那间被人群塞满，一时拥堵，骂声一片。

队伍后方传来惊呼，原来是梁家的粮车车轮卡在了石头缝里。

“别管粮食了！命要紧啊！”

山风骤烈，裹挟着腐叶腥气，山下乱成了一锅粥，路过的流民也纷纷往高处跑。

几个眼睛尖的妇人突然指着河道惊呼，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整棵巨树，轰然撞向下游崖壁。

岩壁在众人注视下崩裂，碎石像豆腐渣一般，眨眼就被水流吞没。

山下凄厉的惨叫声叠成声浪，伴着洪声怒涛的咆哮。

堵在山脚的汉子还没来得及攀爬，就被飞溅的浪花拍在石壁上。

爬上树梢的后生将将站稳，转瞬就和被连根拔起的松树卷进深渊。

足有五丈的拉粮大车被巨浪撕成碎片，鼓胀的粮食口袋在褐色漩涡里像片枯叶。

暮色苍茫下，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冯时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小姑娘紧攥着母亲衣角在洪峰中踉跄逃命，当巨浪扑来时，母亲突然将她抛向高处，那小手徒劳地抓向虚空，嘴里还在叫“娘”，可两团身影却一起湮没在了浪涛间。

“别看了！”

颜穆清横身挡住冯时视线，却挡不住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钻入耳膜。

他们方才停留的河滩此刻己成一片汪洋，最早攀上高坡的颜穆清一行还算齐整，只有两家没来得及带上锅具。

北山村众人也还算囫囵，他们几乎是紧随其后，虽然东西丢了不少，但好歹性命无虞。

剩下的就是见势跟过来的流民，他们或木然呆立，或瘫坐哭嚎，看着脚下洪流吞噬着一切。

冯时盯着颜穆清洇湿的前襟，声音闷闷的：“上游州府有水讯，不用警示下游州府吗？”

颜穆清声音也很沉重：“自然用的，朝廷有专门的塘马快报，还有水卒羊报。”

“那为什么……”

“因为勋州陷在铁勒之手。”

“你说是玊州是决堤还是……”

冯时甚至不敢往最恶的方向猜，她的声音发颤：“故意泄洪？”

颜穆清喉结动了动，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告知：“玊州拦河堰以巨石砌成，用铁锭榫卯连接，往年连抗几月暴雨也禁得住……”

不是天灾，那就是人祸了。

“他们图什么？”

颜穆清目光凝在远处，前世宦海沉浮练出的洞察力让他对这些官员的心思一览无余：“无非是一个‘利’字，运河畅通则赋税充盈，同时还能……少接收点流民。”

冯时心神一凛，甚至有些天地倒悬的荒唐。

她这才深刻意识到，什么叫乱世人命如草芥。

上位者随手一挥，成千上万的百姓就为此殒命。

“狗官！”

冯时咒骂道，“是玊州刺史吗？之前遇到的那个红衣女子的父亲？”

颜穆清颔首：“似这等决断，向来出自州府主官，而且定然是‘天灾溃堤’而非‘主动泄洪’。”

眼前少女一副忿忿又难以置信的样子，颜穆清盯了很久。

他不知道冯时来自哪里，但那定然是一个比现在好得多的地方，否则她不会对这般阴私手段露出近乎天真的震撼。

反观自己，他甚至丝毫不觉意外。

上辈子被这些黑暗浸染得太久了，久到己经习以为常，熟悉到连愤怒都显得多余。

此时山下的洪峰己然过去，曾经的山脚早化作了一片水泊。

西周洪流滚滚而过，他们这群人仿佛处在一处孤岛。

整座山坡安静的出奇，洪水抹平了所有生命痕迹，那些曾挂在半山腰的箩筐、卡在泥淖里的草鞋、乃至层层叠叠的人，仿佛没存在过一般。

众人在这“孤岛”上困到第二天，开始有人按捺不住。

被洪流卷走行囊的不少，活下来的人开始抢夺粮食，或是为一口干净的水厮斗。

颜穆清组织大伙将老幼妇孺围在车马中央，外面一圈是拿着棍棒长刀的汉子，围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