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在赌气。
说是休息片刻,便真的只有喘气的功夫。
浑身无力,连辰半靠在采儿身上,任由她扶着自己走出门。
屋外竟与先前看到的荒景无异,放眼望去,都只有这一家农舍。被救走的希望破灭,看到那辆呆了数日的马车,连辰更加头疼。
正欲上车,不远处跑来一个人。等人近了,才发现是个中年男子,抱着捆柴,身材高大壮实,满脸的憨厚。
那人关切地看着连辰道,“这位夫人已经好了么?”
“夫人”不说话,还有几分不悦似的,倒是旁边的少女甜声道,“是呢,多谢先生提供的住处,夫人身子恢覆了,我们要启程了。”
那人哪是什么先生,分明是个粗汉,听了竟然老脸一红,连摆着手,柴哗啦掉地上了,赶紧蹲下去捡,笨拙得很。
那人擡头,她从怀中随意摸出个玉器,“这两日打扰了,这是给先生做谢礼的。”
那人哪敢接,忙摇头表示不要。
着实是个憨厚的人,采儿放到他手心,轻轻一摁,他一个高大的汉子竟然有些站不住,踉跄了两步,眼中有些惊恐。
采儿微微一笑,向贾若疏道,“走吧。”
贾若疏看着那人手心,心中一动,却又不敢肯定,因世子发烧,耽搁了两日,便不再多想,令人赶车。
傍晚,贾若疏突然进来,喜道,“已出了东恒了。”
这消息对他们都是天大的喜讯,因为只有他们清楚这几日是在怎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除了连辰。
他突然撩起车帘。
采儿道,“世子再看一眼吧,以后就没机会来东恒了。”
连辰不语。
不知为何,他此时心里竟然没什么情绪。不愤怒,不害怕,亦没有丝毫伤感惋惜。
只是突然想起,初次进入东恒那日,被红衣人袭击,从驿站最高层飞了出来,司空恒把他接住搂在怀里的时候,不管他怎么明示暗示,那人就是不肯放开。
在花灯节前一日夜,连辰辗转着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半天,司空恒突然攫住他的下巴,失笑道,世子若是喜欢,以后便年年都过这节。停了半晌,他竟然加了一句,本王可以陪着。
连辰那时还想,难道司空恒在邀请自己年年都来?
他略带了些羞涩地说,那我考虑考虑。
司空恒微楞,笑道,好。
其实两人都误解了对方的意思,却都乐呵地不得了。
往后的日子里连辰想,唉,司空恒那个人,脾气真是忒好了。想了想又肯定道,再也没人比他脾气好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司空恒的脾气从来都不好,若是他耳朵灵敏一些,或许能听到此时的东恒王宫中,那人一向沈稳的嗓音分明有些焦躁。
因为,连辰这一走,便两年没再踏上过东恒的土地。
连辰回过神来,突然看着贾若疏道,“咦,你怎么还在?”
贾若疏怔道,“嗯?”
连辰道,“你不是应该回你的西澜么?”
贾若疏笑道,“世子如此希望贾某离开?”
连辰垂眸,道,“不是。”
“哦?”
连辰道,“只是觉得奇怪,我现在是有家回不了,你居然有家可回却还不回。”
连辰最漂亮的地方便在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向太阳穴处拔生着。他的眼睫毛很长,浓密如同羽扇,垂眸的时候印下一片阴影,比女子更加惑人。
贾若疏突然喉头一哽,下意识想安慰他两句。
连辰擡眼,道,“连家都不顾,说不定哪天它就没了。”
贾若疏看到他眼中一丝狡黠的光,暗咬舌头。
晚上,他坐在车辕上,突然拍自己的额头道,“我为何还要去想他的话?只要父亲和王上知道我对西澜一片忠心不就好了么?!诶,庸人自扰,庸人自扰,睡觉!”
渐渐南下,似乎又暖和了一点。天边不见云彩,月光毫无阻碍地洒在广袤的大地上,温柔而慷慨。
东恒王宫内。
司空恒道,“多谢卿兰姑娘。”
卿兰笑道,“卿兰不敢当,”她抚着一枚棋,“只是,王上还打算继续找连城的下落吗?”
司空恒拾起黑棋,细细看了看,道,“她不愿本王知晓,本王找来又有何意思。”
卿兰轻笑。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