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污秽的脸上是一双麻木的眼睛。
这时刚刚施粥结束,他们每个人手里还拿着舔到一干二净的碗。
万人大军从他们面前走过,大多数脸上表情都无变化,无动於衷,毫无生气可言。
只有最初有过一丝恐惧丶戒备丶绝望神色,在看到象征着北陵国的旗帜之后,登时又变得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般,两眼呆滞无神。
灾民中年迈和年幼的孩子几乎没有。
一眼看过去,年龄最小的孩子已经有父母大腿高了。
怯生生抓着父母的衣角,好奇又害怕的朝军队张望。
至於年老的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头发花白的灾民完全没有,这个中原因是为什么,沈桐也是心知肚明。
怀着沈痛的心情进了江平城,沈桐安慰自己,幸好他们带着物资来救灾了,剩下的人都有救了。
他跟着傅临烨,很快就进入城主府,见到了薛兴庆。
这令宣成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贪官人如其名,长有一张颇具喜庆感的脸。面色红润,油光水量,换作谁都会以为他是地主老爷,而不是那板正严肃的官。
薛兴庆携着他所有家眷丶奴侍,在府中早已等候多时。
一见着大部队的人出现,薛兴庆三五步并做迅速上前,面色沈痛,大义凛然地噗通跪倒在地。
他脑袋重重地磕在地面上,“臣薛兴庆有罪!!!——”
大部队一行人脚步齐齐顿住,被他忽然弄出来的动静,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提起心来。
沈桐不动声色擡眼去瞧身前的傅临烨,见他神色不明,看不出喜怒,眸光冷漠,静静地看薛兴庆表演。
院中一时间诡异地安静,落针可闻。
唯独后方傅容煜暗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在彰显存在感。
大部队的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提督王泉上前一步,不苟言笑,如同在审问犯人地问:“薛兴庆,本官问你,你何罪之有?”
“臣,有罪。”薛兴庆如泣如诉地应了一声。
他身材肥硕,个头不高,跪在那里,蜷缩成一团圆溜溜的球。
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逐字逐句,吐词清晰地道出一段罪己书来。
“臣薛兴庆无能,虽多年来一直管辖朔州,任朔州知府一职。但因臣一时疏忽,未能拯救朔州百姓於危难之间……”
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风刮着雪打在身上,不一会就将衣服沾湿了,冷气骤然贴在皮肤上,激起鸡皮疙瘩,带走了一片体温。
沈桐听着薛兴庆絮絮叨叨将起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无非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也没不知道小小的雪能引起这么大的灾祸。
再就是担忧引起恐慌致使他误判,下达错误决定,造成五千名百姓丢失性命。
他虽罪该万死,但灾祸未解,他必须坚持下去援救幸存的百姓云云。
他言辞恳切,真心实意地站在百姓那一方在声讨自己。
沈桐听得略感困倦,可冰冰凉凉的雪花打在他身上又冷得慌,索性他们站的位置在大部队靠边缘的地方,再往后方挪动几步,就是被屋檐挡住的回廊。
周围人都听得很仔细,沈桐伸手拉住傅临烨的衣袖,慢腾腾地往后挪,尽量不引起周遭人的注意。
感受到衣角被牵引的力度,傅临烨低头侧眸,就见沈桐正试图把他往回廊里带。
他低声问:“怎么了?”
声音轻浅温和,与刚好经过的一片雪花,一同落在了沈桐的耳尖上。
凉丝丝地触感经久不散,分明是平淡的一句询问,那双蕴藏着星海的眼眸里,纵容与关切像是一颗颗火星,坠落在沈桐心底,烫的他胸口发麻,指尖发颤。
狭长上翘的眼眸弯了弯,沈桐抿住双唇,“殿下,你不冷吗?”
傅临烨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顺从地随着他的力度,一步步踱步走到回廊檐下。
天际是铅灰色,偶有一线鱼肚白跳出,很快又被层云掩盖。
不再感受风雪的吹打后,身上那股氤氲不散的冷气徐徐褪去,只有露在外面的双手还是像泡在冰水里。
沈桐因为之前落水受寒,导致这个冬天手脚总是冰冰凉凉的,少有暖和的时候。
此时站因身份有碍,不好抱着暖炉,只得把双手置於唇边,一边口中轻呵暖气,一边用力上下搓手,企图摩擦生热,让自己的手没那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