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大群人簇拥着赵牧和他的情人退场以后,原本热闹的病房瞬间抽空,连呼吸都显得空空荡荡的。
赵二脸色沈静如死水,没有一丝波澜,乖乖静静地侧身躺好,子宫里的小婴儿一样双手抱膝,被子皱成一朵花开在他身上,遮住他身上泛出的凉。
虽然他心里的难过很淡很淡,但在明朗的阳光里,依然能刺得人眼睛发酸。
赵嘉柏难过得胃病都犯了,不敢出声打扰他。
沈致彰看他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脆弱得像一串泡沫,皮肤似乎被强光照在墙上的反射白亮穿透,能看到里面凝固不流的血管,和断进血肉里的肋骨。
“赵先生,你别——”
“沈先生请出去吧。”沈致彰的话没有说完,赵二就出声打断了他。
赵二的声音轻到耳朵不可捕捉,但锋利如削铁如泥的刀剑,劈下来就是大段大段的苍凉。
周亭书清醒立於局外,看见他躺在阳光里的样子,突然想起三个多月前,这个男人只身来医院找他的场景。
那时候正是春天,周家医院顶层的园花开得繁烈,十万春花如一梦,不知今天他心底存着几分黄粱梦醒的觉悟?
赵二起了给赵牧生个孩子的心思,是在陈晚过世后的半个月。
他食不下咽,身体急剧消瘦,又犯了肺炎,被赵牧接到了小仙山的宅子养病。
赵二后来总想,赵牧会有那样的安排,恐怕是为了更好处理对自己手上财产的转移痕迹。
小仙山的宅子前前后后占地很大,但做事的人少,只有一对夫妻,因为名字中各有温良二字,所以叫做阿温和阿良。
这一对夫妻是这颗星球的异类,几乎无所不能,不光会种树养花,能做科研能耕田,还能随时为东家处理任何的意外,包括在床上弄伤了人这件事。
赵牧让人把赵二接过去的第一天,就给赵二提起过关於这对夫妻的事情,说是年轻时候在美国卷入了覆杂的纷争,来小仙山做事,是奔着隐居来的。
赵二当时心绪十分寡淡,对他们的过往没有任何探究欲,但他想赵牧肯放下那些天文数字的生意和他说这些,一定是想逗自己开心,於是假装好奇地顺着问了几句,让赵牧真以为他凌乱的心事翻了一篇。
赵二那时很在乎赵牧的感受,根本吃不进两口饭,但为了让他安心,演戏也要多咽两口下去。
赵二在几个月后总为这件事后悔,那时候真要饿死了,还能少受些苦。
赵二在书房电脑读到周家医院的那个天方夜谭一样的同性生子项目时,刚刚发完一封邮件托人帮忙核查赵嘉柏那百分之二十遗产的去向。
未读邮件上的内容让他吃惊又骚动,专业术语晃得他眼睛花,但有一点他是确信的,他想和赵牧有个孩子——很想——很想。
周亭书那时还不知道他和赵牧有婚姻关系,见他穿着深蓝色风衣站在明媚春光里,微微笑着,袖子被折到手肘,露出白瘦的一截小臂,没什么配饰,只一只腕表就把他的清冷气质全衬出来。比在陈晚葬礼上看着瘦了一圈,这样的状况还琢磨备孕,周亭书禁不住想这赵家二先生也是个大胆不要命的主,不知道是为了谁呢?
那几天正巧赵牧在国外出差,隔着时差,为了不打扰赵二睡觉,专程挑着时间给他打电话,问他:“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赵二握着听筒僵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了手里调理身体的药,低声道:“没有,就是怕肺炎又犯了,咳起来难受,去周家医院拿了点药。”
“这几天国内温差很大,倒春寒刚过,要多穿厚的衣服,别总是穿衬衫和风衣。我明天让阿温和阿良给你磨豆浆,和阮家那位学学,少流泪难过,把身体养好些。”赵牧在那头念叨。
“知道了,怎么像老年人一样唠叨。”赵二被他的絮语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摊开手看了看手中的药片,数了数,突然叫他:“赵牧,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了?”赵牧刷地翻过一页什么,好像是在读文件,随口问:“想我了?”
赵二轻快地答了一个字:“想。”
赵二一擡头,看见自己的身体里,长出相思的藤蔓。
他在十几二十岁时真的经常想念赵牧,常常把天涯之远的赵牧想得耳朵莫名其妙的发热。
他想那是他这辈子最最滚烫且绝无仅有的心思了,疯着求着渴着地想见一个人。
他甚至愿意发疯,想让赵牧穿过他,穿过墨色,绯色,绿色,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