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梦境之中又看见那段时间的事,我只觉前尘如梦,世事弄人。
听着孙诗然对孙沐说:“今上已容不得我,我以军权换蚕月一命,却怎么也换不来顾家的安好了。我请命处理顾家一事,拼尽全力也只能助蚕月的两个小侄逃脱……”他苦笑,“若让她知道我如此无能,心里定会恨我吧。”
我愣愣看他,心里的恨意却像被泼了盆冷水般,燃烧不起来了。
“孙沐,以后便让我借你之名来照顾她吧。”
孙沐叹息:“如此岂不委屈将军?”
“不委屈。”孙诗然轻笑,“若此后余生皆能由我亲手照顾她,便谈不上委屈。”
孙沐应了。
孙诗然走到院子里,静静站在摇椅旁,盛夏太阳正毒,他却像半点也感觉不到一样,帮“我”挡住了毒日头,留出一片yīn凉。
“孙沐?”
“我”微微睁开眼,双目无神,孙诗然默了很久后才应道:“什么事?”出口,竟是孙沐的声音。
我退了一步,不知现在该做什么样的表情。
原来那段时间,孙诗然替了孙沐留在院子里照顾我。原来,我生命的最后时间,是孙诗然陪着我走过的……
原来,并不是孙诗然不肯去救顾家,而是他为了救我而无法救顾家。
是我带着顾家选择了安平王,是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选择。与孙诗然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都是因为……
我。
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我对孙诗然在梦境当中看见的过往慢慢的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先前,看见他哀伤我会高兴,看见他痛苦我会感到得到了抚慰。
但现在,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梦境,还在继续。
我不止一次的想,既然这一切不是孙诗然的错,可他为什么不醒呢?
他为什么还不醒呢。
又是一日。
傍晚时分,孙诗然推着木轮车送我到小院外面散心。
正是夏夜,空气湿润,我隐隐嗅到了森林那边湖水的气息。我记得这股气息,这是在我去世的那日,闻到的气息……
孙诗然像平时一样推我去了森林里面。我却突然站起来,往前走,孙诗然想拦我,我却说:“我好像能看见什么东西了。你让我一个人去看看萤火虫。”
一个瞎子说出这种话,是十分可笑的,但我那天好像确实能看见萤火虫在天上飞。
孙诗然大约是顾虑我说“能看见”这句话,不敢走太近,他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我摸索前行,忽然之间,我脚步一滑,一声没吭的往旁边一栽,掉进了山涧里。石头好像撞到了脑袋,我已经拿不出力气挣扎了,也不想挣扎。
走在后面的孙诗然没听到声响,在重重树影笼罩下,隔了好久,孙诗然才发现“我”不见了,他惨白了脸色,忙追上前来,连伪装声音都忘了。
“蚕月!”他嘶喊着我的名字,“你在哪儿?”
我摔得迷迷糊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等到孙诗然发现我时,血染红的山涧流水已经蜿蜒流了老远。
孙诗然将我抱起来,说要带我去找大夫。
我记得这一幕,可当时我只觉这是临死前听到的幻声,我还摸索着想去掐他脖子,还嘀咕着要杀了他给顾家的人报仇。
孙诗然慌乱的一边跑一边说:“你想杀谁都可以,你要命也给你,你想怎样都行,就是不能闭眼。”他说,“不能闭眼!”
我却一点也不听话的闭上了眼。
拽着他衣襟的手也慢慢松开,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孙诗然,你心里没我。”
这是我生前最后一句话。
然后孙诗然便不跑了。
他像是被冻住了双脚一样,抱着我跪在了地上,一身的血让他显得极为láng狈。他捂着我后脑勺的伤口,将我的额头摁在他唇边。
“有你。”他说,“都是你,一心全都是你。”他像是在哄小孩,“蚕月,你要怎么都行,我什么都给你,就是别这样吓唬我。”
“我心里有你。”
这句话让我心如刀割。我跪坐在他身前,看他贴着我的眉心乞求:“蚕月,醒过来。”
“孙诗然。”我摸了摸孙诗然的脑袋,“你才应该醒过来。”
手掌下晃儿有了触碰到实物的感觉。
孙诗然怀里的“我”霎时化为了流光,在空中留下